贩梦屋(二)
或许，小巴的父亲老巴曾经告诉过他，女人并不是一种可爱的动物，所以有多远躲多远。
“时肆！为什么那个花猪一直躲着我。他有异性恐惧症？”
“没有啊，他看见好看的母哈士奇从来是向上扑的。”
初安琪翻了个白眼，一步一步逼近小巴，小巴趴倒在地上，举起爪子立马就捂住了眼睛。初安琪蹲在地板上，神色严肃，“花猪你以为蒙住眼睛，我就看不见你了？”
时肆低头翻看着报纸，发出轻笑：“或许，你给他喂五斤鸡脯肉，他就接受你了。”
中午，初安琪果真买了五斤鸡胸脯。然后拎着装鸡胸脯的袋子在小巴面前不停的晃悠。
“花猪，你以后跟着我混，这肉就是你的。”
小巴看了一眼初安琪，然后居然走开了。正当时肆感叹原来小巴如此有骨气的时候，小巴走到一边打了几个喷嚏，然后喜悦的回到初安琪身前乖乖的坐下了。
“真是狗大不中留！”
初安琪，拍拍手然后走到时肆身边，一边打开给自己和时肆准备的午饭，一边说：“林先生他妻子醒了吗？”
“醒了。”时肆接过盒饭和筷子，“她今早来过一次。”
“来这？买林泽的梦？”
时肆笑着摇摇头，“向我道谢，她说为了林泽，她会好好活着。”
初安琪扒了几口碗里的饭菜，她想，有人愿意用残缺的生命换一个完整的梦，有人愿意用完整的生命换一个残缺的梦。
初安琪吃完饭，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赶稿子，主编要求她在今天内交出这周的影评文稿。
时肆在书桌前整理客户的信息还有贩梦的记录，可突然间传来的抽泣声打断了他，他走到客厅发现初安琪正抱着电脑一脸梨花带雨。他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，也没说话，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电脑屏幕上内容。
电影《忠犬八公》的电影封面，影评的标题是：“等你的十年，是它的一生。”
初安琪刚刚看完了电影，敲着键盘写影评，奈何眼泪止不住的流。
“生与死的距离，对于一条狗来说，它无法参透，它只相信，他的主人会回来。 它的生命如一注流水，一点一点在车站的青石台上年复一年地流逝。作为一只狗，它有它的原则，不离不弃，不论生老病死。它卧在那里，十年，透彻成一种风景。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”
“时肆，狗会做梦吗？”
“也许吧。”
时肆将自己手里的贩梦记录翻开递给她，初安琪擦掉眼泪把电脑放到一边，认真看着记录上的信息。有一个小男孩用一年的生命向时肆买了一只金毛的梦。但是，初安琪却发现交易金额，是零。她有些诧异，看向时肆。
“没事的，一年而已，我会想办法补上。”
时间是昨天晚上。
小男孩站在贩梦屋外，悄悄向里面探了个头。
“小朋友，有事吗？”时肆柔声说。
男孩知道时肆发现了自己，就走到了时肆的身前，刚好到他的腰。时肆俯身蹲下来，看着男孩通红的眼睛。把他抱起，放到了双腿上。
“告诉哥哥，发什么了。”
“哥哥，你可以卖我大毛的梦吗？”男孩板着指头数，“妈妈说我可以活八十年，那我可以分一，二......十二，二十四年，我分好多年生命给它。”
从男孩小时候，父母工作就很忙，大毛就一直陪着他。男孩三岁的时候，掉到家里的泳池，大毛把他拖上了岸。四岁的时候，男孩在公园的小路遇到蛇，大毛衔起蛇就跑。五岁的时候，被大孩子欺负，大毛竖起了鬃毛将男孩护到了身后。
男孩出生时，大毛正值壮年。而现在，男孩七岁，大毛却已经七十多岁了。
时肆轻轻揉了揉男孩的脑袋，“哥哥怎么舍得让你少活一年，大毛的梦我送给你。”
他转身上了旋转木梯，从二层阁楼取来了大毛的梦，放到男孩手中。“记住拿好。”
“谢谢哥哥。”男孩朝时肆挥挥手然后一路小跑回到家。
大毛窝在沙发旁的毯子上，闭着眼，微微喘息着，身体在发抖。
它已经很久不喜欢动了，每天吃的东西也很少，哪怕连站起来对它都不再是件容易的事。
男孩前几天发现，大毛晚上睡觉的时候，会抽搐，会低声呜咽，会摇爪子。
他不知道大毛发生了什么，但是觉得大毛一定很难过。男孩俯身轻轻抱住了大毛，“大毛，你是我的英雄。”然后男孩躺在了摊子上，拔开了玻璃瓶的木塞，进入了大毛的梦。
梦里没有颜色，或者说颜色很少，大多是黑白的。
几声狗的吠叫从身后传来，男孩看见眼前的画面不由得害怕起来，向后退了几步，然后栽倒在地上。他面前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狼狗，是大毛的两倍大。张着血盆大口，露出尖尖的牙齿，不断咆哮。
大毛在梦里也老了，它忍着身体的疼痛挡在了男孩身前。危难当头，我护你。
大毛回头看了一眼男孩，转头猛的向大狼狗扑过去。看中了大狼狗的脖子，不顾一切的咬，但却徒劳无功。
狼狗比它大，当大毛扑上去的时候，总受到他牙齿的阻挡。大毛的嘴巴破裂，鲜血直流。右前腿被狼狗咬住，只听咔嚓一声，腿骨碎了。
大毛从半空中跌下来，痛苦不堪，胸腔里充斥着血腥味。它艰难的用三条腿站了起来，支撑着身体，一动不动的站在男孩身前。
男孩哭喊着叫大毛的名字，小时候，大毛总是自己的英雄，拼了命都要保护自己。这次，他要保护大毛。他走到大毛前面，张开双臂。
“不许伤害大毛……”
男孩隐约中感觉有人晃自己的手臂，他睁开眼。
大毛正睡意朦胧的眨巴着眼睛，用舌头*着自己的脸。
男孩呵呵的笑，抱着大毛在地毯上打了一个滚，“大毛，我们赢了。”
几天后，大毛死了。静静地卧在男孩身边，眼睛看着男孩，怎么都不愿离开。最后，男孩看着它缓缓闭上了眼，妈妈说它累了，想睡了。但是他知道，它永远不会醒了。
在大毛离开的那天，男孩来到了贩梦屋。时肆和初安琪注意到，他的脖子上有一根红绳，系着一颗狗的犬牙。
他小小的手在时肆面前摊开，“哥哥，大毛的牙齿送给你。”
时肆轻轻的点头，用手臂环抱住他。
“记住，我们不该忘记爱过的每一个人。”时肆告诉他。
大毛做了男孩一辈子的英雄，而在梦里，男孩也做了一次大毛的英雄。
初安琪记得以前自己说用生命买梦的都是疯子，现在她明白，他们都是勇士，是英雄，是至情至性的人。愿意交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，愿意用生命去守护自己最爱的人。
如果想爱，就不要吝啬自己的感情，无畏的爱一场。也许，有一天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。